山长水阔,斯人已远——李白送别诗赏析

翊　读　古　涛　文　赏　忻　白酒　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每个人最后都要　独自踏上自己的人生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　旅程。骨肉至亲也好，　爱人挚友也罢，在漫　长的一生里，人们都　在相聚与别离之间兜　兜转转。然而在古代　诗词里，桐聚时的欢　愉喜悦总是敌不过离　山长水阔，斯人已远　会稽愚妇轻买臣　’，余亦辞家西入秦　。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　【注释】　游说万乘　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①南陵：一说在东鲁，曲阜县南有陵城械人称南　陵：一说在今安徽省南陵县。②白酒：古代酒分清酒、　白酒两种。③起舞落日争光辉：指人逢喜事光彩焕发，　李白送别诗赏析　别时的五味杂陈。李　商隐说：‘人生死前唯　与日光相辉映。④游说（ｓｈｕｉ）：以言语说动他人，使　其听从自己的主张。万乘（ｓｈ色ｎｑ）：周朝制度．天子　有别，春风争拟惜长　条。”在终极告别——　死亡到来之前，离别　可能是人生最重要的　地方千里，车万乘。后世称皇帝为万乘。⑤会稽愚妇轻　买臣：朱买臣典故。《汉书·朱买臣传》记载．朱买臣，　会稽郡人，早年家贫却好学，卖柴为生，其妻不堪贫　贱而离　后朱买臣为会稽太守，路遏前妻及其再嫁之　时刻。也许正因为如　此，在话别时分，无数　夫，前妻羞愧自尽。⑥秦：指唐时首都长安，春秋战国　时为秦地。⑦蓬蒿人：草野之人。也就是没有做官的　人。蓬、蒿皆是草名，这里借指草野民间。　的诗人回望来途，怅　望前路，所有不舍的　心绪、深沉的情思、壮　阔的雄心、祝福的劝　勉、飘零的悲酸……　都在胸口汹涌起伏，　诗人将它们统统注入　了诗篇，把这些熔炼了　丰富生命意蕴的作品　作为自己短暂一生的　注脚。于是乎，送别诗　成了中国古典诗歌最　重要的题材之·。　本期主持：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高职学院　上海市高级技工学校张影洁　—■　＿Ｊ　【注释】　①劳劳亭：三国吴时建，故址在今江苏省南京市西南．为　古时送别之所。②劳劳：原指忧愁伤感貌，此指劳劳亭。③“春　天下伤心处，劳劳②送客亭。　风”二句：古人有折柳赠别的习俗，大约取“柳”与“留”谐音　故。知：理解。遣：让。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　【注释】　①金陵：今江苏省南京市。酒肆：酒店。留别：临　别留诗给送行者。②吴姬：吴地的青年女子。这里指　吹柳花满店香，吴姬　压酒　勋客尝。　陵子弟　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５ｃ　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酒店中的侍女。③压酒：压糟取酒。古时新酒酿熟．　临饮时方压糟取用。④子弟：指李白的友人。⑤欲　行：将要走的人，指诗人自己。不行：不走的人．即送　行的人，指金陵子弟。尽觞（ｓｈｄ　ｎａ）：喝尽杯中的　酒。觞，酒杯。　一、送别诗　古人云：“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毛诗序》）诗歌既然是人们真实心声的表　达，送别诗亦不外如是。古代人重土轻离，宗族聚居的传统既能提升个人抵御各种　风险（兵灾战乱、疾病荒年）的能力，又围绕个人构筑了相对深厚的血缘亲情。迁居　和交游当然不可避免，但古代交通和通信极其不便利，分　少年，总是有一股明净开朗的元气，充溢着乐观昂扬的精　神。身处在帝国上升期的诗人们对未来充满懂憬和想象，　反映在诗歌中便是一种大气磅礴、酣畅淋漓的姿态，这就ｌ＝Ｊ　是所谓的“盛唐气象”。在唐代——中国古典诗歌发展的　顶峰，几乎各种诗歌题材都有开拓性的发展，送别诗自古　而来的“正声”在唐代也为之一变：早逝的王勃有“无为　在歧路，儿女共沾巾”（《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的劝慰，　大器晚成的高适有“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别董大》）的勉励，胸怀大志的骆宾王有“此地别燕　丹，壮士发冲冠”的遐想，李白也有‘－人生在世不称意，明　朝散发弄扁舟”的快意…－·诗人们都不愿意复制经典，更　着意于开创新局。如果送别诗的“正声”是以哀婉之情震　颤心弦、以凄绝之笔描绘惜别情境，以达到“使人意夺神　别即意味数载甚至一生的音讯不通、会面无期。时间上的　距离、空间上的阻隔在人们的心中留下深深的创痛，所以　古人重聚而伤离。在分别的时刻，人们郁结的情感喷涌而　出，形诸文字就极富情感的张力和艺术感染力。　送别诗多描绘分别时刻的场景，所以分别的地点（长　亭、渡口、酒楼）、时间（多在日暮、黄昏，亦有清晨）、饯　行的活动（折柳、踏歌、祝酒）等等都是送别诗里常见的　意象。抒发情感的手法有直抒胸臆式的，但更多的是借景　抒情或托物寓情。中国文化的审美重含蓄，诗歌艺术也讲　究“境近意远”“言浅情深”。景物往往只是媒介，通过景　物的刻画渲染来烘托离惰才是重点。诗中刻画的离情既有　骨肉手足之亲、挚友知交之谊，也有恋人夫妻之爱。《诗　经·邶风·燕燕》开送别诗的滥觞，其以重章叠句的形式抒　写离情的委曲深婉，凄切哀伤的格调成为送别诗的圭臬。　后有南朝的江淹撰写《别赋》专述别离之情：“黯然销魂　者，唯别而已矣。”自此而下，描写恋恋不舍、黯然神伤的　送别诗层出不穷，使“送别”成为中国古典诗歌中最重要　的题材之一。　骇，心折骨惊”的效果，那／厶唐代出现的送别诗“新声”则　是以壮阔之情振奋人心，以潇洒之笔描绘人生的愿景和理　想——惜时奋进、许身报国、壮怀激烈、涤荡人间。　美学家李泽厚说：唐代文艺表现“对有血有肉的人间　现实的肯定和感受，懂憬和执着”，因此有“一种丰满的、　具有青春活力的热情和想象，渗透在文艺之中”（《美的　历程》）。所以唐代的送别诗即使描写“哀情”，也总带着　一二、唐代送别诗的“新声”　比起先秦的浑厚单纯、汉代的质朴自然、建安的悲凉　慷慨、六朝的清丽旖旎，唐代的诗人们似乎是朝气蓬勃的　种少年式的怅惘——明净澄澈、带着激励、含着希望。　“诗仙”李白是盛唐诗坛最璀　璨耀眼的人物之一，他一生交友广　这首诗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名为　“送别”，实为“述志”，表达的是诗　人得以施展抱负、大展宏图的兴奋之　情。所以诗中起始两句描写丰收的喜　·晚，既点明归家的时节，又渲染了一派　一阔，有丰富的漫游经历，个性单纯　奔放且极重视友情，留下的诗篇中　与送别相关的近１　３０首，不仅数目可　观，而且不乏佳作。除了入选中学语　、以“送别”入，以“述志”出　喜气洋洋、兴高采烈的欢乐景象。在　文教材的《送友人》《渡荆门送别》　唐代诗人们普遍有远大抱负，　“诗仙”李白素来自视甚高，但直到　四十二岁才得到唐玄宗的征召，他回　到南浦的家中和儿女告别，写下了这　首《南陵别儿童入京》。　儿女绕膝嬉笑、畅饮舞剑之时，诗人　感慨万千，“游说”二句明写自己恨不　外，本文所选读的三首诗也是脍炙　人口的作品，既能体现李白独特的　艺术魅力，也能代表唐代送别诗所　达到的艺术高度。　能跨马扬鞭早赴长安的急切心情，又　曲折地表达了自己没有早日施展才华　的隐痛，昂扬奔放的气势在这里忽然　责任鳊辑陈瑶１　０９　ｒ卜｜．１－　ｒ．　文自　修跌宕。然而诗人心中的阴云瞬即而逝，　“会稽”二句引用了西汉朱买成的典　故，把自己的长安之行看作青云直上　的坦途，踌躇满志，志得意满。最后两　句是诗歌感情的高潮，“仰天大笑”极　诗话》卷一），细细推敲起来，诗人惊　人的想象力也许就是“点石成金”的　关键。　迁谪、漫游。唐代风俗，临行往往在长　亭、酒楼、驿站、渡口等地设宴饯行，　送别之际主人和行客互相劝酒，借酒　折柳送别的风俗古已有之，借以　表达惜别追远的情思。从汉乐府开始，　寄情。所以送别诗中多有“酒”的意　象。然而在李白的送别诗里，“酒”的　尽诗人得意之态，一句“我辈岂是蓬　蒿　’活脱脱把一个不世出的天才诗　人的风神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以前哪怕再豪情壮阔的送别诗，　劝勉的余音里也听得出强忍的悲音。从　描写送别情景的诗中多见“柳”。李白　的五言绝句《劳劳亭》形制短小，造境　初看很平常，未了却用神来之笔生生开　辟出新的意境。起句就题生发，“　”　既已道尽其中滋味，再无发挥余地，诗　功用不止于传递情谊。所谓“酒正使　人人自远”，再旷达洒脱的人面对离别　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而酒入愁肠，淡　淡的离愁在氤氲的酒香、微醺的气氛　中慢慢释放和消解。美酒给人以快意，　也使人得以暂时脱离现实世界中的烦　来没有这样像烈火和迅风一样跳动欢　跃的送别诗，诗里第一次完全没有了哀　伤、留恋、悲戚、无奈。究其原因，乃是　人却宕开一笔，转笔描写柳条未青的景　象，并注入新奇的想象：一定是春风知　恼，对于李白，送别之际的酒是一种宣　泄，也是一种慰藉。　晓人间离别的痛苦，故意不让柳条泛　青。自古以来诗多从写景过渡到抒情，　此诗以“送别”入题，但“送别”主题已　然被黄钟大吕般“述志”的声音湮没，　所以在《南陵别儿童入京》里，　他第一个写的就是“酒”，《金陵酒肆　留别》里也满是酒香。春风温煦，柳花　李白却反其道而用之，以惊人的想象提　振全篇之后戛然而止，让人生出万千遐　思，开拓出新的意境：话别时刻的伤心　苦涩不会让人独自承受，因为春风也洞　悉人情。自然万物都与你灵犀相通。　变得面目模糊，反而有一个站在命运转　关之际的狂喜诗人形象扑面而采。　扑满，当垆的姑娘奉上新压的美酒，飘　香四溢，分不清到底是花香还是酒香。　主客尽欢，倾杯辄尽，而送别的情谊和　人生是有情的人生，世界是有情　的世界，长天水阔，远行的人不再孤　单。　东流的春水一样悠然无尽。虽然主客　依依惜别，但是诗中丝毫没有伤感凄　凉之意，诗人笔下饱满酣畅的离情反　而多了一种洒脱明朗的风流姿态。　二、新颖的想象使意境翻陈出新　李白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写诗用　的是平常语，道的是眼前景，却往往滋　味无穷，令人叹赏不已。后人评价说他　“飘然而采，忽然而去，不屑屑于雕　章琢句，亦不劳劳于镂心刻骨，自有天　马行空，不可羁勒之势”（赵翼《瓯北　有了美酒的慰藉，分别的残酷　似乎就没有那／厶不堪忍受，而且可以　借此超脱现实种种羁绊，获得精神　的自由，使“形神相亲”，心灵舒展，　三、从典型意象体会诗情　唐代诗人的活动范围非常广泛，　人生的各个阶段都不乏行旅、征戍、　并从中获取对抗现实的力量。所以　庄子说“醉者神全”，诗人和酒最为　亲厚，李白大概尤其如此。　１０Ｉ责任培辑－陈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