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铸诗词59首及评析

陶铸诗词59首及评析

◎狱中

一九三五年

秋来风雨费吟哦，铁屋如灰黑犬多。国未灭亡人半死，家无消息梦常过。

攘外空谈称绝学，残民工计导先河。我欲问天何聩聩，漫凭热泪哭施罗。◎出狱留影题词

一九三七年

五年狱里艰辛过，一笑昂头对镜头。珍重此身须记取，阶级仇恨尚深留。◎大洪山打游击

一九三八年

寇深日亟已无家，策马洪山踏日斜。风自寒人人自瘦，拚将赤血灌春花。◎赴延安途中（二首）

一九四〇年

【1】过沔上谒武侯祠

沔上巍峨此庙祠，才高管乐命何之。车行风雨催人急，何必低徊两出师！

【2】过留坝谒留侯庙

停车闲步瞻遗容，敢效亡秦抒所衷。遥望延城光万丈，轮声欲起夕阳红。◎悼左权将军（二首）

【一】

闻道将军血战死，倾眶热泪湿衣裳。成仁有志花应碧，杀敌流红土亦香。

外患仍殷怀砥柱，内忧未艾叹萧墙。招魂五月三湘雨，举国同仇挽太行。

【二】

死有鸿毛与泰岱，几人赤血换炉香。敢诩韬谋惊管乐，素持节操仰彭方。

燕云愁绝星摇落，延水悲深夜渺茫。此日三军同痛哭，河山誓死逐强梁。◎松辽

松江辽水两滔滔，百万雄师卷巨潮。中长寸断锦沈困，匪首西望泣霜毛。◎访崖门

一九五二年

太息崖门葬烈魂，遗碑不见吊何言。狂风似为添幽怨，骤雨无须涤旧痕。

纵使三臣能复国，也难五族共图存。于今四海同亲日，海水何分上下门！◎重游厦门（二首）

一九五六年

【1】南山寺

南山古寺规模在，含笑依然花满枝。鬓白重来千百感，江山妩媚故人稀。

【2】菽庄

菽庄风卷海涛声，已非当年诉不平。遥望碧波深隐处，金台垂死尚称兵！◎访海陵岛

帝子南来竟不回，海陵荒冢对斜晖。涛声漫诉兴亡恨，风啸空增洋海威。

且喜望天勤水利，更惊穷垌养鱼肥。千斤粮产期明日，一道长堤接翠微！◎隆冬试航飞榆林

一九五八年

祖国河山多妩媚，银装绿裹各争妍。五指横飞愿已遂，何必天涯勒燕然。◎舟过虎门

一九五八年

飞舟过虎门，浪阔海云深。敌氛今已靖，应以慰关林！◎过九峰

一九五八年

三十年前此地过，山头独立恨难磨。南望羊城狐鼠笑，北投衡岳虎狼多。

挥戈永赖英明策，返日终奏胜利歌。重睹峰峦青翠甚，桃源从此绝秦苛！◎过汤坑

一九五八年

八一红旗卷岭南，汤坑鏖战日无光。只缘棋误三军挫，遂使猴冠四姓狂。

正义终能除大敌，丹心永照著鸿章。千秋事业原非易，莫讶人间一瓣香！◎登庐山

一九五九年

庐山真面谁能识？尽在烟云变幻奇。偶见晴空飘白练，忽惊树杪涌清漪。

朱陈往事增惆怅，白李遗诗添彩姿。最是劲松绝壁立，崇高风格不须疑。◎慰抗洪战士归来

一九五九年

入春风雨尚均匀，莫道天公恩惠深。狂霰袭来瓦欲裂，恶涛卷到岳为倾。

人民自有回天力，蛇蝎难施蟊毒针。我信奇迹现秋后，灾痕不见见新村！◎读报有感

一九五九年

修正狂潮袭五洲，中华浩气砥中流。不惊飞鸟能言恶，但惜群蛙竞鼓羞。

大任应归仁者负，真诚难与虎皮谋。十年薪胆埋头干，一扫乾坤黑雾收！◎鹤地水库

一九六〇年

雨掠微波万点珠，江山今古叹娇殊。平湖百里飞舟出，长练千条极目舒。

不竞神工能夺巧，且欣大地顿还苏。刘郎漫说垂杨好，珠海秋风艳木薯！◎潮汕早稻

一九六〇年

迎眸尽是舒眉感，万顷平畴绿似油。如此江山不入画，丹青何事费踌躇！◎赞电白绿化

一九六〇年

电白竟成绿化城，植树何处不成荫。沧海也教精卫塞，只在无心与有心。◎哭林伯渠同志

一九六〇年

痛失斯人去，乾坤浩气存。南昌仰风范，甲子共舟盟。

延水清如洌，燕云气似鲸。难挽星终坠，亿万续长征！◎登桂林叠彩山

一九六〇年

红日照漓江，重登叠彩山。柳桃灿烂过，更有绿梅看！◎赠方毅、何伟同志

一九六一年

国外相逢莫问年，汉皋往事记犹鲜。而今俱已鬓双白，敢惊冯唐哭逝川！◎登衡山祝融峰

一九六一年

名山南峙此登临，绝顶融峰敢摘星。眼底奔流湘水碧，峦巅追逐白云深。

我歌红日经天丽，谁遣豪情仗剑行。莫道两洋波浪阔，乘风飞去搏长鲸。◎哭罗荣桓同志

一九六三年

恸哭斯人不永年，燕云愁绝压南天。漳城初见情犹昨，辽水重逢意更妍。

终一持真无玷璧，功成百战藐凌烟。瓣香自有千秋在，砥砺三军继万千！◎踏莎行

一九六五年三月检查农业生产工作至郴州，游苏仙岭公园新栽果树林，只见千枝吐艳，景象欣欣。然于三绝碑上，览秦少游词，感其遭遇之不幸，因益知生于社会主义时之有幸，乃反其意而作一阕，以资读该词者作今昔之对比，而更努力于社会主义革命与社会主义建设。

翠滴田畴，绿漫溪渡，桃源今在寻常处。英雄便是活神仙，高歌唱出花千树。

桥跃飞虹，渠漂束素，山川新意无重数。郴江北上莫辞劳，风光载得京华去。◎哭亚楼同志

一九六五年五月八日

相见松花江畔日，豪情才气两干云。练成铁翼摧强敌，留得丹心示后生。

我亦壮怀思战友，君多慷慨愧庸人。何堪又睹星沉坠，化痛为仇仇更深！◎从化道上

一九六六年三月

绿树重重远接天，碧波微漾渺流川。红燃大地东风暖，翠滴平畴春雨甜。

造化固奇缘革命，江山信美是丰年。雄文四卷细翻读，激荡全球路广宽！◎清平乐 清明

清明晴彻，花艳墙南北。遥望岭南春更早，浓荫吹遍阡陌。

我欲卜宅漓湘，贫雇永结邻芳。沐浴东风浩荡，劳动学习昂扬。◎满江红 赠斯亮

一九六七年八月二十七日

指点江山，有无数雄英俊杰。鼓风云，斗争深入，凯歌声烈。螳臂挡车终被碎，铁轮滚雷即成辙。看全球到处展红旗，莫疑择！

伤往事，何悲切？女长成，能班接。喜风华正茂，豪气千叠。不为私情萦梦寐，只将贞志凌冰雪。羞昙花一现误人欢，谨防跌！◎无题

一九六七年十月一日

性质纵已定，还将心肝掏。苌弘血化碧，哀痛总能消。◎赠曾志（二首）

一九六九年

【一】

身世浮沉只自扪，谁怜白发慰黄昏。乾坤永照余肝胆，生死难忘负马恩。

纵使投荒能赎愆，不须酹酒为招魂。每当梦醒难成哭，羞效王章有泪痕。

【二】

重上战场我亦难，感君情厚逼云端。无情白发催寒暑，蒙垢余生抑苦酸。

病马也知嘶枥晚，枯葵更觉怯霜残。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卍字廊

卍字廊钱花木森，风送芬芳入杳冥。静坐偶欣唯蝶舞，夜眠深苦是蚊鸣。

汉家狱辱周何怨，宋室廷刑岳慨承。人世烦冤终不免，求仁奚用为身名！◎过客

过客匆匆六十年，无须悲痛写词笺。全球沐浴东风里，万紫千红死亦欢。◎咏梅

料峭风寒花独开，孤芳心事费疑猜。成尘我爱香如故，妒忌无端究可哀。◎不须

不须惆怅不须歌，不向沧江学钓蓑。尚有余生期改造，学农学圃敢蹉跎？◎烽烟

乌苏江上烽烟起，杀敌英雄胆气豪。我有热血流不得，心香遥共阵云高。◎一室

一室相离隔万重，遥怜灯下忆初衷。井冈晓日延河月，莫叹相逢是梦中。◎播罢

播罢《红灯》《海港》时，窗灯射目壁如灰。梦魂欲觅终难觅，怕听钟声鹊噪枝。◎独自

独自沉吟独自宽，熬膏煎血又年年。每忆莫愁湖畔月，头颅惨白不成妍。◎春到

春到人间燕子斜，吴山越水望中遮。五湖曾咏烟波绿，终让红梅万树花。◎燕草

燕草经年又碧丝，神州七亿挺新姿。罗帷无复春风怨，肠断人间早换移。◎烟雨

烟雨濛濛水尚寒，轻舟漾漾下漓滩。阳朔风景奇岩洞，只有今朝更好看。◎潇湘

潇湘二水汇清湘，何事诗人易断肠。九嶷云飞衣变彩，洞庭波涌道成康。

愚溪迹存高客志，芝山书在喜僧狂。芙蓉国里朝晖遍，又见零陵草亦香。◎万树

万树垂杨竞秀时，春风拂煦马骄嘶。何人犹唱阳关曲，红雨青山尽是诗。◎遥望

遥望庭园花竞开，花开花落独徘徊。底事何须悲寂寞，春风杨柳万千栽。◎东风

东风吹暖碧潇湘，闻到浯溪水亦香。最忆故园秋色里，满山枫叶艳惊霜。◎苏杭

明媚苏杭四月时，莺啼草长艳花枝。我爱江南女儿好，秋风秋雨写新诗。◎梅岭（二首）

【一】

梅岭无梅几百春，谁来荒岭植芳林。东风情厚殷勤拂，万树云霞向北生。

【二】

梅岭春归早，南枝向北开。劳动今作主，香海艳人寰。◎秦堤

严关雪不到，秦堤草色新。柳垂两岸绿，花落漫江轻。

铁臂秧分疾，银犁土吐芬。欢歌声处处，灿烂岭南春。◎井冈

朔风拂面利如刀，破碎神州叹寂寥。幸有井冈屹立在，红旗高展示明朝。◎悼人（三首）

【一】

遥向禾山吊烈魂，谁怜碧草墓前生。吟诗痛作香花奠，虎豹人间待铲平。

【二】

成仁有志死犹生，丰草千秋永护君。他日重寻埋骨处，定将胜利告幽冥。

【三】

望门投止君无畏，九里山前我感君。一别岂知成永诀，悠悠世事岂堪论。◎吊祢祠

屠伯挥刀动杀机，斜阳暮掩吊祢祠。当年击鼓魂犹烈，此日除奸志岂违。

碧血丹心铸诗魂

———读陶铸诗词

作者：台立天

一

1908年1月16日，陶铸同志出生在湖南祁阳县石洞源乡下院子村。他自幼聪颖好学，六岁起读私塾，后转小学读过两年半书，因家中贫困辍学，被迫外出做工当学徒。1926年入黄埔军校，同年参加中国共产党。蒋介石叛变革命后，陶铸先后参加了著名的南昌起义、广州起义，组织指挥了闻名全国的厦门劫狱斗争。新中国成立后，先后任中南军区政治部主任、中共中央华南分局书记、中共广东省委第一书记、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书记等要职。1966年1月奉调到中央，担任中共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宣传部部长兼文办主任、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文革顾问。1967年1月起遭到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迫害失去自由。1969年患重病被强行转移安徽合肥，化名“王河”。同年11月30日逝世，终年61岁。

陶铸同志遗存的近六十首传统诗词，其中大部分为新中国成立后创作，而文革时期的作品约占三分之一。这些作品或叙事或咏史、咏怀、咏物，或赠别或悼亡。在文革中陶铸同志被幽禁且处于严密监视之下，他借练字的机会，在旧报纸上陆续录出一些旧作，也间或写下一些新作，夹杂在毛泽东、鲁迅和唐人诗词作品中幸而得以保存下来。

古人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又有“诗如其人，诗品出于人品”之说。纵观陶铸诗词，对仗工整、境界宽阔、感情充沛、用语凝练、通俗流畅、含蓄顿挫、情韵兼胜，充满爱国爱民之豪情和无私无畏献身精神。兴之所致，情之所结，感人肺腑，促人奋发，令人钦敬，富有个性特色。诗作中大量采用比兴、对偶、比喻、比拟，用典等艺术手法，使作品基调高亢雄壮、震撼人心、掷地有声，充分反映了作者宽广之胸怀、崇高之品格和运筹帷幄之才干。

二

诗人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诗作都是在紧张激烈的战斗间隙完成的，从诗句中我们仿佛看到革命战士金戈铁马、英勇奋战、视死如归、激昂悲壮的战斗场景。大洪山打游击寇深日亟已无家，策马洪山踏日斜。

风自寒人人自瘦，拼将赤血灌春花！

作者这首七绝，短小精悍、激情昂扬。表现了革命者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诗写于1938年10月正值日寇占领武汉之后。作者在鄂中大洪山地区坚持游击战争，既表现出战争的极端艰苦性，又写出了战士们不怕流血牺牲慷慨报国的豪情壮志。

悼左权将军（二首）闻道将军血战死，倾眶热泪湿衣裳。

成仁有志花应碧，杀敌流红土亦香。

外患仍殷怀砥柱，内忧未艾叹萧墙。

招魂五月三湘雨，举国同仇挽太行。

死有鸿毛与泰岱，几人赤血换炉香。

敢诩韬谋惊管乐，素持节操仰彭方。

燕云愁绝星摇落，延水悲深视渺茫。

此时三军同痛哭，河山誓死逐强梁。

这是一首悼亡诗，1942年6月为悼念左权将军所写。全诗感情深沉激愤，质朴亲切感人。洋溢着对来自湖南的红军将领左权的崇敬、哀悼、悲愤之情。本诗赞扬了左权将军的崇高革命情操与卓越的指挥才能。号召我党我军同仇敌忾，化悲痛为力量将抗战进行到底。

诗中用典“萧墙”引自《论语季氏》，后人一般称内患为“萧墙之祸”。“彭方”为澎湃、方志敏二位烈士。井冈朔风拂面利如刀，破碎神州叹寂寥。

幸有井冈屹立在，红旗高展示明朝。

此首诗及下首《过汤坑》，均为诗人回顾之作。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血腥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党的“八七”会议确定展开武装斗争和土地革命。由毛泽东同志领导的秋收起义和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开创了中国革命的新时期。过汤坑八一红旗卷岭南，汤坑鏖战日无光。只缘旗误三军挫，遂使猴冠四姓狂。正义终能除大敌，丹心永照著鸿章。千秋事业原非易，莫讶人间一瓣香。本诗作者追述当年参加1927年“八一”南昌起义之后，由于战略指导思想的错误遭到重大损失。后在朱德、陈毅率领下突破敌人重围，转战到湘南，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武装会和组成红军。诗中“猴冠”

取自成语“沐猴而冠”。“四姓”指旧中国官僚买办阶级的代表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一瓣香”出自宋人陈师道诗句：“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风”。后人引用以表示对某人衷心钦敬之意。松辽松江辽水两滔滔，百万雄师卷巨潮。

中长寸断锦沈困，匪首西望泣霜毛。

本诗是诗人以解放战争时期率军转战东北战场的亲身经历和体验，用简练生动的笔描绘我人民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在白山黑水所向披靡的战争场景，刻画了蒋介石狼狈不堪一筹莫展的绝望丑态，也展现了解放战争的胜利前途。

诗中“泣霜毛”是指敌人愁白了头发。唐杜牧《送杜十三》有诗句：“应笑内兄年六十，郡城闲坐养霜毛。”

三

新中国成立后，陶铸同志重回当年鏖战的地方，旧地重游，抚今思昔感慨万千。同时看到在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空前高涨的建设社会主义热情，改天换地山河换容。诗人满怀激情用对比手法，讴歌中国人民革命建设的伟大成就和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诗中洋溢出作者对祖国河山无限爱恋的真挚感情和自己肩负的重大使命感。

舟过虎门飞舟过虎门，浪阔海云深。

敌氛今已靖，应以慰关林。

此诗为作者视察虎门事，告慰当年英勇抗击外国侵略者、焚毁鸦片的民族英雄关天培、林则徐。访海陵岛帝子南来竟不回，海陵荒冢对斜晖。

涛声漫诉兴亡恨，风啸空增洋海威。

且喜望天勤水利，更惊穷垌养鱼肥。

千斤粮产期明日，一道长堤接翠微。

诗中“帝子”指南宋末代皇帝赵昺。史载南宋末年大臣张世杰奉宋帝赵昺之命扼守崖门（珠江入海口处）抗元，后兵败沉船遇难，大臣陆秀夫负赵昺跳海殉国。宋亡。据传张尸漂流至海陵岛附近居民安葬，并建陵墓名曰“海陵”。“望天垌”、“穷垌”均为该岛上地名。潮汕早稻迎眸尽是舒眉感，万顷平畴绿似油。如此江山不入画，丹青何事费踌躇。秦堤严关雪不到，秦堤草色新。柳垂两岸绿，花落漫江轻。铁臂秧分疾，银犁土吐芬。欢歌声处处，灿灿岭南春。

上首诗中“严关”指广西兴安县境内之一处关隘，为古代战争之地。当地有“北雪南雨飞不过”之说。“秦堤”据传为秦始皇时所开之堤。燕草燕草经年又碧丝，神州七亿挺新姿。罗帏无复春风怨，肠断人间早换移。春到春到人间燕子斜，吴山越水望中遮。五湖曾咏烟波绿，终让红梅万树花。烟雨烟雨蒙蒙水尚寒，轻舟漾漾下漓滩。

阳朔风景奇岩洞，只有今朝更好看。

以上为一组纪游诗，诗人审情于景，情景交融，抒发其热爱祖国大好河山，热爱自然、热爱生活的崇高情感和爱国情怀。潇湘潇湘二水汇清湘，何事诗人易断肠？

九嶷云飞衣变彩，洞庭波涌道成康。

愚溪迹存高客志，芝山书在喜僧狂。

芙蓉国里朝晖遍，又观零陵草亦香。

诗中潇水、湘江汇合处雅称“潇湘”，正是湖南具有两千年历史的文化名城永州。陶铸同志的出生地就在现永州辖区。此处九嶷山、愚溪、芝山、零陵古城均以山川秀丽、历史悠久、民风淳朴、古迹众多闻名遐迩，历代文化名人在此留下了大量诗、铭、书画崖刻。享誉后世的唐代草圣、僧人怀素即出生于永州零陵。诗人有感于湖南乃至全国的今昔巨变喜形于外，付诸笔端，油然而生感慨，号召新中国有志之士为国为民大施抱负，建功立业。

唐代著名诗人刘禹锡有《潇湘神》一词，寄予了对千载湘妃的深切哀婉。词中有“零陵香草露中秋”句，是叙说词人想起清秋时节香草零落徒增伤感之幽恨。陶铸同志显然是谙熟唐人刘禹锡的词，而有意改用此句为正面阳光的高境界，歌颂家乡的山河变彩、大地换装、春光无限的美好图景。 登衡山祝融峰名山南峙此登临，绝顶融峰敢摘星。眼底奔流湘水碧，峦巅追逐白云深。我歌红日经天丽，谁遣豪情仗剑行。莫道两洋波浪阔，乘风飞去博长鲸。

祝融峰是南岳衡山五高峰之一，本诗是诗人登高抒怀之作。站在巍峨的祝融峰顶，瞩目中国，放眼世界，听到松涛阵阵，犹如战斗的号角，激起了诗人胸中战胜当时（1961年）我国遭遇的自然灾害和国际反华浪潮的雄心壮志。奇景的描写反映了作者的宽阔胸襟，也衬托出作者的爱国情怀。诗中“摘星”是由李白《夜宿山寺》中诗句演化而来，且有奇趣。踏莎行翠滴田畴，绿漫溪渡，桃源今在寻常处。英雄便是活神仙，高歌唱出花千树。

桥跃飞虹，渠飘束素，山川新意无重数。郴江北上莫辞劳，风光载得京华去。

湖南郴州素有“林中之城”的称誉，有“楚天福地，潇湘林城”、“粤港澳后花园”之美名。1965年3月，陶铸到此检查工作。在苏仙岭公园看到一块刻有宋代著名词人秦观

《踏莎行·郴州旅舍》一词的石碑古迹。这首蜚声词坛号称千古绝唱的词作，反映了词人遭遇贬谪，抒写羁旅独居客舍之愁情苦闷。陶铸同志观后深为同情词人的不幸遭遇，联想到当代中国人民社会主义建设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于是按同一词牌反其意填词一首，抒发了作者改天换地的豪情壮志。陶铸当时为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书记，且刚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故在词作中有“风光载得京华去”一句。

1966年5月，中共中央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并公布《五.一六通知》，正式宣布文化大革命全面发动，从而将国家和人民陷入长达十年的浩劫之中。全国面临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严峻形势，林彪、江青集团疯狂展开一系列篡党夺权活动，国家经济濒临崩溃边缘。经邓小平提议，毛泽东首肯，陶铸临危受命奉调中央工作，成为党内“第四把手”。由于陶铸的观点和做法同江青、康生、陈伯达等中央文革一伙尖锐对立，拒绝他们拉拢并对其反革命活动坚决予以针锋相对的斗争，从而遭到一系列残酷的政治迫害，于1969年11月30日22时15分不幸逝世。陶铸病故后，有关人员于深夜以白单裹尸一烧了之，不许家人料理后事。这位为国为民奋斗40多年，功勋卓著的老共产党员满含冤愤悲怆，孤单凄凉地与世长辞，连弥留之际都未能与亲人诀别，此情此景令人万分悲愤、叹息，也发人深思和警醒。

本节所录诗词均为陶铸同志在遭受迫害被幽禁期间所写。清平乐·清明清明晴彻，花艳墙南北。遥望岭南春更早，浓荫吹遍阡陌。

我欲卜宅漓湘，贫雇永结邻芳。沐浴东风浩荡，劳动学习昂扬。

此词可能写于1967年清明，当时陶铸同志已遭受叛徒陈伯达、江青和康生一伙恶毒诬陷和政治迫害，但他对革命前途仍充满信心，积极要求去农村安家落户劳动锻炼。独自独自沉吟独自宽，熬膏煎血又年年。

每忆莫愁湖畔月，头颅惨白不成妍。

诗人在被“四人帮”非法囚禁的日子里“熬膏煎血”年复一年。回顾当年在国民党南京监狱（诗中以“莫愁湖畔”代指）的斗争经历，联系当前严峻现实，满腔愤慨溢于言表。

作品含蓄表达诗人对党和国家前途命运忧心如焚的心情。卍字廊卍字廊前花木森，风送芬芳入杳冥。

静坐偶欣唯蝶舞，夜眠深苦是蚊鸣。

汉家狱辱周何怨，宋室廷刑岳慨承。

人世烦冤终不免，求仁奚用为身名！

注：“卍”为古代咒符或宗教标志，有“吉祥万德所集”之意。武则天时制定此字读为“万”，玄奘译为“德”字。

陶铸同志从1967年到1969年10月，一直被禁锢在北京中南海卍字廊住所里失去人身自由。但是为了坚持正义和党的原则，他同林彪、“四人帮”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表示生不屈服死不灭志。诗中“周”指汉初功臣周勃，曾遭诬陷下狱受侮辱。“岳”指南宋抗金名将岳飞，被奸相秦桧以“莫须有”罪名杀害。诗句中“蚊鸣”句实际指囚室内外安装的高音喇叭的喧嚣和警卫人员故意狂叫辱骂声。播罢播罢《红灯》、《海港》时，窗灯射目壁如灰。

梦魂欲觅终难觅，怕听钟声鹊噪枝。

作者在卍字廊被监禁期间，受到非人的虐待摧残，连警卫人员也对他瞋目裂眦，恶声辱骂。住室内安装刺目的强灯光，播放所谓的样板戏高音喇叭声充斥房间，千方百计折磨陶铸同志，使他根本不能休息入睡，从而看出“四人帮”阴险恶毒、灭绝人性的反革命伎俩。无题性质纵已定，还将心肝掏。苌弘血化碧，哀痛总能消。

陶铸同志面对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强加给他的“莫须有”罪名，大义凛然，坚信冤案定能昭雪，哀痛总能消除，并宣布“我对我所做的一切负责”，表现出一个共产党人无私无畏的高风亮节。诗中“苌弘”系周敬王大夫，传说苌弘被杀时，其血成碧不见其尸。咏梅料峭风寒花独开，孤芳心事费疑猜。

成尘我爱香如故，妒忌无端究可哀。

此诗写在作者被幽禁中。诗中暗喻全国在“文革”风暴摧残下寒凝大地，百花凋零。作者以凌寒傲雪的梅花为喻，表达了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正气凛然、刚正不阿的磊落胸怀和为国为民坚持真理、坚忍不拔的崇高品格。诗中化用南宋爱国诗人陆游的《卜算子·咏梅》词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满江红·赠斯亮指点江山，有无数雄英俊杰。鼓风云，斗争深入，凯歌声烈。螳臂挡车终被碎，铁轮滚雷即成辙，看全球到处展红旗，莫疑择！

伤往事，何悲切？女长成，能班接。喜风华正茂，豪气千叠。不为私情萦梦寐，只将贞志凌冰雪。羞昙花一现误人欢，谨防跌！

陶铸同志蒙冤受辱横遭囚禁，自知来日不多，满怀爱国爱女之深情，特为心爱的独生女儿陶斯亮填词一首，他以共产党人的博大胸怀，高瞻远瞩，语重心长地教诲女儿和新中国青年一代，要为振兴中华的崇高使命和共产主义理想奋勇前进。赠曾志（二首）身世浮

沉只自扪，谁怜白发慰黄昏。乾坤永照余肝胆，生死难忘负马恩。纵使投荒能赎愆，不须酹酒为招魂。每当梦醒难成哭，羞效王章有泪痕。

二重上战场我亦难，感君情厚逼云端。无情白发催寒暑，蒙垢余生抑苦酸。病马也知嘶枥晚，枯葵更觉怯霜残。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

作者以上两首《七律》，赠给与他出生入死共同战斗四十多年的战友、夫人曾志。两首诗词是身患癌症危在旦夕的陶铸同志被“四人帮”强迫遣送去外地前夕奋笔疾书而成。诗中，诗人尽情倾诉对亲人浓浓的亲情和无限的眷念，也义愤填膺地抒发自己余生蒙垢横遭诬谤，身陷囹圄难以实现革命抱负的满腔悲愤之情，充分表现了诗人荣辱皆忘、无私无畏的浩然正气和广阔胸怀。人们常说，诗以情取胜，“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这是诗人血泪的控诉，激昂悲壮的呐喊。捧读之下真是“长歌当哭、忠愤满怀”。有荡涤胸怀，振聋发聩之力量。

诗中“投荒”为流放之意。语出唐柳宗元诗句：“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赎愆”有抵消（或弥补）罪过（或过失）之含意。“玉章”为西汉人，官至谏大夫。刚直敢言，后被陷害致死。“泪痕”的典故源自《汉书.本传》，为王章之妻斥劝他勿为灾困而流泪、自鄙。

陶铸同志将诗用钢笔写在小纸片上交给妻子，曾志将纸片卷起用塑料纸包好，缝进自己棉衣内。直到九年后“四人帮”被粉碎，才将这两首诗稿取出公之于世。其中“心底无私天地宽”，已成为一句响彻神州大地的修身格言，受到广大群众喜爱和传颂。

(来源:《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