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写完上篇文章后,之所以迟迟不肯下笔,除了生活的杂乱无章外,还有满腔的敬畏。对于母亲,总是蕴藏着一种慈悲和幸福的复杂体验。
去年十月,母亲以半百的年纪,在县城寻得一份工作,一种不属于勤垦田地的生活,虽然时间不长,但在我心里也满是幸福和感激,多少有些解脱的意味。母亲三十年的辛劳,由田间地头的剥削,让母亲比起同龄人更添一份沧桑老态。我把这段时光比如为“休闲”。然而,母亲去的时候,我就很担心,母亲从未体验过外面生活的诡谲。毕竟田地无言,只认勤垦。而母亲真诚而敏感的性情,显然难以应付。
我怕母亲吃亏。
于是,在母亲开始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我频繁地打电话,告诉母亲些工作的技巧,虽然我也不曾是个深谙社会和职场的厉害人物。但总归聊胜于无吧,毕竟我在南北走了四载,以年少的轻狂经历生活,总也是些经验之谈。电话里,母亲诺诺应声,儿子滔滔不绝,或许你能想象出这种场面。
其实,乡村生活远非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淳朴安详,简单之中蕴含着深深的悲哀。而淳朴安详,也多在清晨,黄昏和夜晚,炊烟袅袅,鸡鸭和鸣,猪牛咩叫,才显得如此而已。当然,乡村的蓝天永远是干净而纯粹的,倒有些境界。母亲出生的那个年代,物质匮乏,自然,童年也是艰辛难言,更谈不上天真无邪。也远不及我的时光,典型的“小农”时代:上树捉鸟偷蛋,下河摸鱼逮虾,青山白云繁星疏月。当然也有些疼痛,但总之还是美的。随着年岁渐长,发现这乡村的某些和谐也在丢失,邻舍间的口角和神秘增多,母亲也疲于应付,母亲性格中的脆弱,让其备受煎熬。每每听她讲起这些事情,一面欣喜亲友的善良,
一面又咒骂某些村人的丑恶。于是,才有上面母亲的离开。
然而生活,从来都不会太简单,想要安逸舒适的生活,总得付出些劳作精神。母亲如今的工作就是如此。但每个人心中的舒服,定义各有不同。母亲所需要的就是一份简单而卑微的幸福。
寒假回家,我径直去了母亲工作的地方,想第一眼看看母亲,看她长胖了没有,有没有穿新衣服,新鞋子。(显然,哥哥,嫂子早已为母亲打理好了这些。)冬日的暖阳,乜斜而无力,空旷的广场,我见母亲缓缓走来,没有拥抱,只是笑,接着就问,略带一丝责骂的口吻,穿这么少,不冷啊。
母亲就是这样。一心所引,冷暖自知,我们母子两人默然不语,“呆立”在广场上好久。
母亲的脸,手都冻坏了,像很多人一样。冬天的风总是喜欢追赶那些裸露的地方,证明自己曾来过。夜里,透过昏黄的路灯,白霜依稀可见,寒风阵阵,但星星还是很好的,我在其他的几个城市里鲜见繁星,我和母亲“漫步”在广场上,随便谈些家常琐事。母亲显然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已不需要儿子再指点她什么工作的琐屑杂碎。时间的魔力,就在于化为己用,经历的越多,便越知应用取舍。
我和母亲的工友们说话,怀着一种矜持而敬重的态度,免去别人眼中的不屑,以免污损了母亲对儿子长久盈溢的自豪感。和母亲一起干活,后来听母亲说起,这也成了别人口中的一种谈资。我知道,母亲是高兴的,母亲一贯对我放心:早在四年前,母亲不顾父亲的反对径直让我去了苏州,而17岁我一人的深圳之行,也是母亲在听了我的措辞后,替我收拾行囊,送我起程。
母亲第一次寒假不在家,生活似乎艰难了很多。父亲稍显笨拙的厨艺和火爆的脾气,妹妹的沉默寡言以及对母亲不在家的不适应,一系列原因,一度让我觉得家显得过分冷清,不像家了。于是,后来跟朋友提起寒假生活,戏称自己俨然是“家庭主妇”了。每天的洗涑,冰冷的水和风,让我想起母亲,想起自己将来的她,暗暗承诺,要善待她们,哪怕多些娇惯呢。新年的气息无处不在,好在,除夕夜的几天后,家人终于全部坐在一起,补上了除夕的年夜饭和心情。家依然是家,毋庸置疑。
幸福时刻太短太忙,有时根本无暇分心去体味咂摸。幸福,很多时候就是用来回忆的。
每年寒假都是母亲早晨的一份蛋炒饭,裹我腹,父亲送我上车。离家的前夜总是辗转反侧,休息不好,只是这种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愈见强烈。少年总盼远离故所,老年总愿叶落归根,大抵如此吧。时常,隐隐有种担忧,母亲的种种放心,倘若日后,年少轻狂的儿子误入歧途,那该如何是好啊。人这一生,很多时候就因放任而废弃,人不自控必自毁,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我该努力把好自己的舵,母亲对儿子没有太多希冀,惟愿其心安。
现在,我常常想起母亲在我幼时拉着我行走在拥挤的人群间的艰难,一步一步的,母亲的大手拉着我的小手,母亲在前面,我在后面。而如今,母亲年届五十,早已不再年轻,步履已显蹒跚,发苍苍,身体一日不堪一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步一步的,映着斜阳,背后是一串串小小不齐的脚印。我分明看见,远处生命苍凉的背影,苦涩与幸福交织着,在她的岁月长河里 ,辛酸与喜悦荡起层层涟漪。而我此时,只应该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搀扶着她走向人生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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