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重庆
当不太明朗的清晨天幕上还闪烁着启明星的时候,当宽阔平静的江河还在迷雾笼罩之顷,这片丘陵环抱的沃土上已经有什么在开始翕动了,为的是迎接崭新的曙光。——紧接着,一轮火光喷薄而出。
林荫道两旁的老黄桷树仍旧沉浸在惺忪的缥缈梦境中。刹那间,喷射着的橘红微光占领了迷雾的领地。俄顷,满城的白纱被热情的阳光揭开;迎接阳光的,是小城全新的面貌。小城的雾,不像伦敦的雾那样充满了拘谨、固执与淡淡的哀伤;相反如同一个活泼乖巧听话的孩子,说走就走,不再与阳光执拗地抢夺舞台。
江面上的渔歌和川江号子又开始回旋起来了,山林里的树木与杂草又开始朗润起来了,楼宇间的交通又开始繁忙起来了,广场中的“坝坝舞”和“大家唱”又开始闹腾起来了。小城的清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天空的蓝色清澈空灵。
菜贩们从箩筐里拿出刚收割的带着晶莹露水的蔬菜,吆喝一声高过一声。“小白菜嘞——八角一斤!”“快来快来!刚从璧山那喀喀角角头拉起来的白萝卜哟——”买早餐的大叔大妈们沿着天桥下的人行道摆了一排,整条窄窄的小街充斥着跳动的喧嚣与诱人的气味。“油茶油茶,三块儿一碗!”“包谷粑黑米粑哦——”“云南竹筒粽子!两块钱一个,好吃又划算——”街上渐渐地开始变得川流不息起来。有几分聒噪的鸣笛声在鳞次栉比的楼栋间回响。几个刚劳作后的“棒棒”——力哥坐在了花坛边的石凳上,准备放松快活一下。于是,他们中的一位拿出了一副扑克。“弟兄几个来打哈儿斗地主噻!”“来起来起来起!”一行人便将手中的扁担放置在了一起,围成一圈开始了他们的娱乐。“三带一!”“走嘛,你凶。”“飞机炮,报单!”不一会儿闻声前来凑热闹的人也把花坛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好不热闹。
正午后,小城享受了片刻的宁静。南山、歌乐山的绿梦把小城拥得紧紧的,让她充分享受这美妙的午休时间。车辆便放慢了速度,人们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打破这美好的静谧感。
行道树的影子像是时针,跟着时间划过一道半圆的弧。妖娆的晚霞取缔了纯真的青空与素云。又一波下班高峰来了。公交车、小汽车、还有凌驾于高架建筑的轻轨,挤满了一脸企盼与倦态的上班族。马路上的车们彳亍前行。有的“低头族”们索性掏出爱不释手的智能机;有的一脸困怠,眼睛半睁不闭;有的则是捺不住性子地抱怨或催促着,弄得司机一头雾水。霞光中的轻轨像是一条灰黑的海鱼,淡然从容地在缓缓吐出的黄昏之光中流过。列车上的小孩子们挤在车窗边,细数着江面上跳跃的碎金,奇思妙想地把它们比作安第斯山脉深处的黄金国遗留的宝藏。此顷此刻,不管是游乐园的摩天轮,横卧在江面上的大桥,还是伫立在河那边山丘上的临江亭,一切的一切,都被夕光勾勒清晰了最原本的轮廓。
徐徐流动的薄暮被渲染了紫色,直至天空完全被抹上深邃的墨蓝。江灯渔火一盏盏亮了,光点的倒影像是撒于江面的彩色珍珠;霓虹灯、射灯一排排闪了,五光十色的光带编织了一个炫彩幻想的梦。河对岸整个半岛像是一根巨大的荧光棒,点亮了缄默的天幕。卧龙般的跨江大桥也被彩光装点得焕然一新。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少年正站在一棵树观景台上远眺着灯火交相辉映的两江,此时此刻,在万家灯火中他与“群龙”翻飞于江面上的画面正在他心中激荡。
路灯的光为街道间提供了展现这座小城独具特色的魅力的舞台。喧闹的街市,一群青年男女并排走向一家火锅店。此时,小城里大大小小所有的火锅店都激荡着热情的麻辣诱惑。有的店来客络绎不绝;有的生意太红火腾不出空位,只好在店外摆椅子让顾客稍作等待。肚子饿的眼巴巴地望着,急性子的心急如焚。店内,一锅红汤煮沸,一行人便迫不及待地抓起特制的长粗木筷去夹毛肚鹅肠来煮烫。店中人声鼎沸,干杯声也不甘示弱。“妹儿,拿三瓶山城啤酒,‘1958’的哦!”这里一桌人便开始斟酒,然后举杯欢呼。那里一桌中年女子挤在角落里,絮絮叨叨地拉着她们永远说不完的家常。“四季财啊!”“八八八啊!”喧嚣中又有新成员加入了。循声望向店堂的中央,一群大叔玩“四季财”玩得正起劲。偶然在密密麻麻的黑发棕眼中觅得金发碧眼:这是个年轻的外国朋友。他的双颊像高原红一样,被辣得直吸空气的他竖起大拇指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连连称赞:“火锅,味道好极!”在他周围的中国朋友们也被逗乐了。
深夜,仍有灯火阑珊,人已去声已销迹。小城在静夜残留的稀疏光斑中合上了双眼,蒙上白纱,等待着迎接又一个崭新的明日曙光。
若有异国朋友问我,这座令人神往令人迷醉的小城是哪里,我会骄傲地告诉他们,这里,就是重庆。